我是如何学会停止恐惧并让娃爱上运动的

安德很小的时候,我的队友,太太,一家之主,孩子的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娃的大运动能力远远弱于同龄孩子。

弱到什么程度呢?在一般小孩儿已经会走路甚至会跑的年纪,这个谨慎的小伙子只会爬。

我们带他去参加婴儿爬行比赛。起跑线上的他比别的孩子体型大多了,看起来俨然是一排都市白领代步车中间夹着的那一辆F-150农用皮卡。无数镜头都对着他。吨位碾压的情况下怎么输你告诉我?直接溜达过去都赢了。怎么可能输嘛!冲了,冲了冲了,吔?… 别啊?!哎呀~!你怎么坐下看起小姑娘来了,这解说不下去了!!

我们带他去商场的低龄儿童游乐区玩耍。看到所有比他体型小两圈的孩子都在各种障碍物中间如同兰博附体一样跌跌撞撞的辗转腾挪,有的都开始腾腾腾自己上楼梯了。我家的这只吞金兽,依然一副橘猫的样子,刺溜刺溜在地上爬行。我们愁苦的看了半天,终于!出现了!另一个!和他一起爬!的小孩儿!给我激动坏了!他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人在爬!

然后另一个孩子的家长似乎因为到了饭点儿,开始叫自己的孩子回家了。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那个孩子拍拍身上的灰,上半身一挺,左脚向前,右脚暗暗用力,竟兀自站起来,蹬蹬蹬走掉了。只留下安德一个娃在地上凌乱。

或许是我的幻觉也未可知,但在我记忆中,当时在游乐场所边缘站成一圈的家长,虽然没有说话,却都投来了恻隐而悲悯的目光。就是那种小区门口老太太眼睛里经常看到的,一般伴随着“哎呀你说好好的娃咋就得了这个毛病呢”和“你看那谁谁家的姑娘到现在还么嫁出去呢”的讨论声出现的目光。

转眼时光荏苒,安德马上就一岁半了。

为什么是一岁半这个时间节点呢?因为本地的儿童健康指南里建议,如果一岁半还不会走路,就应该找医疗复健机构介入了。所以我们已经早早从安德十六个月开始,就四处苦哈哈的对比各种医疗机构,算着这玩意算医保哪一项报销名目里。

结果就在他一岁半之前的几周,他突然决定……试试。

对,就试试。

嘿,我这腿,不还挺有劲的嘛。

然后短短的两周里,他就把自己从医疗救济和矫正的备选名单里划掉了。在他人生第18个月的最后一天,蹬蹬蹬蹬从房间一头无辅助的走到另一头,手里还拿着一块儿其他小孩儿在这个年纪早就不爱吃的小甜饼干。

“别的毛病我不敢说,这个拖延症,肯定是从我这遗传的。” 我对我的队友,太太,一家之主,孩子的妈这样说道。

当时天真的我以为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谁又知道,麻烦事儿还在后面。

安德似乎对大运动完全没兴趣。

有些小孩儿,需要父母在后头声嘶力竭地喊“危险”才能稍微减少一点孩子奋不顾身跳进漩涡的机会,否则小孩子的好奇心会随时把他们带上树,带下井,从床上楼梯上滚下去。

安德不需要。他似乎脑子里有一个蜂鸣器,会在他靠近危险的时候响。他极度谨慎的避免所有看起来有危险的场景,避免他不熟悉的食物,避免做出任何可能导致他受伤的动作。他从来不会在奔跑中摔倒磕在桌角上,也不会把家里的抽屉挨个拉开然后当楼梯爬上柜子顶,更不会随便抓起什么就吃。他是亿万年前进化中的人类里变异的那一小块儿,能让整个人类种族得以延续的“我要离危险远远的”基因的显性表达。

这不是很好吗!无数读者潸然泪下。想着自己那个5秒钟不在视线里就会开始调皮捣蛋的小孩儿。

不不,您误会了。安德并不是不会调皮捣蛋。他只是会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调皮捣蛋。他会把兜里装满沙子,会把食物扔得满地都是,会偷偷把我给他的水洗安全笔偷偷换成油性笔然后在我面前对着墙壁大画特画,一直到我闻到气味不对把他按住为止。

他只是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除此之外,他并不怎么在乎是不是把父母的钱包和血压数值置于危险境地。

而且他会做出一个我从来没在别的小孩儿脸上看见过的表情。这个表情用咱们成年人的思路,可以命名为“啥玩意你**认真的吗” 或者 “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一般会在听到产品经理说“这个功能这周五能做完吗下周一等着上线呢”的程序员脸上看到,会在听见甲方爸爸说“要不然还是用第一版吧比较清爽”的设计师脸上看到,会在我说“啊看那边有一个儿童滑梯你要不要滑滑看”或者“要试试咬一口草莓吗可好吃了”的安德脸上见到。

我们带他去公园里的儿童设施,有很矮的小滑梯和秋千等各种适合低龄儿童的设备。其他小孩儿都是一声欢叫就跳上设施死也不下来,安德是死也不上去——只坐在地上玩沙。然后在我提议他要不要试试玩小滑梯的时候露出上一段提的那个“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仿佛我刚才说的是“我命令你考上清华” 。

通常带小孩儿去游乐场是父母最放松的时刻。小孩儿会被五光十色的游乐设施吸引,要求这个也坐,哪个也坐。这种时候只要稍微把钱包的口子松一松,就能换来一个电池放的特别空,心满意足的小孩儿带回家。

这在我家行不通。安德拒绝乘坐任何娱乐设施。去了游乐场逛了一大圈,就花了三块钱买了个冰激凌。把游乐场门票也加上,这个冰激凌价值四十五。

这咋办?

于是想起了祖训:遇事不决,报个班吧。

开始的报班计划总是比较盲目的。

身边的华人父母已经把钢琴,画画,数学,编程,阅读,视唱练耳,制陶都搞了一遍了,眼看着就要把重建文明必要的技能刷完了。可是当问到有什么运动类的课程可以上的时候,大家却都挠挠头,表示没遇到过这种其他方面都又精又灵但是身体协调性不行的小孩儿。“要是你家没有马的话,要不要报个高尔夫?” 群里某个孩子的妈建议道。

我家孩子还没有高尔夫球杆高呢...

所有的家长都会有这样的一个转变过程。孩子似乎前几天还是吃了睡醒了哭的小野兽,眨眼间就开始形成自己的独立人格和脾气,开始有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衣服,喜欢的冰激凌口味,而且还要为了自己的那一口冰激凌不顾一切的放开嗓子嚎哭。家长们会都和我一样,脑袋上突然蹦出一小灯泡儿。大人吵得这么热闹有啥用,我为啥不和自己孩子商量商量呢?

于是我就给安德科普了一通上个课外兴趣班的意义,给他看了一连串不同的体育运动的视频。安德沉思半晌,露出局级干部才有的矜持,手指在空中沉吟犹疑了一会儿,最后结结实实点在一个答案上。

跳舞。

啊……不是,孩子,我刚才可能没和你说明白,咱们之间啊有一点误会。这个跳舞啊,其实也很累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不不是说你从现在学十二岁才能表演的意思!其实啊这句话是说……

跳舞。

小男孩儿学这个的比较少啊!可能咱们考虑一下别的,比如……

跳舞。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行吧。跳舞就跳舞。那你看看这些个视频咱们学啥好?小男孩儿的有街舞,霹雳舞,有探戈,有……

芭蕾。我要学芭蕾。

如果有人当时用手机拍下我的表情传到网上,估计黑人问号表情包不会火成今天这种程度。

于是再三和他确认他说的芭蕾确实是我们人类语言中的芭蕾,不是雷神,也不是雷锋塔或者复仇者之后,我们在市区里找到了一个教小孩儿芭蕾的课程。

乖乖交了钱,确认上两节课不喜欢可以退钱之后,就踏上了表面意气风发,内心惴惴不安甚至幸灾乐祸的旅程。

因为我们真的对他很没底。一个肢体运动奇差的小孩儿,直接去训练芭蕾没问题吗?我们虽然也是开明的,觉得孩子的路应该自己走的家长,但是小男孩儿!!学芭蕾!!以后上学不会被别的小男孩儿笑话吗?“欸放学了我回家玩游戏了您干嘛去啊?” “跳芭蕾!我跳芭蕾去!”

到了该上课的地方,安德和我们挥手,和一群小孩儿一起走进舞蹈教室里。舞蹈教室是封闭的,外面看不见里面。这把我的分离焦虑推到了峰值:他会不会和别的小孩儿打起来啊?他会认真听老师讲吗?他会不会过一会儿就哭咧咧的跑出来了啊?我就竖起耳朵,一门心思想从小孩儿跑动和大笑的声音里,听安德的哭声。

结果一节课过去了,安德满面春风的出来,宣布太好玩了!下周再来!

哎没关系,不喜欢的话咱们正好换个别……哈?你是说你喜欢这个?

孩子你是拿错剧本了吗?还是说你的灵魂被换了?你还是我的孩子吗?啊可恶的舞蹈中心快把我原来的孩子还来!

没关系,第二周估计就弃了。

第二周过去了,还是一样。

第三周,第四周。一直到冬天,最后一节课,汇报演出。家长都坐在舞蹈教师的地上,小孩儿们一起在舞蹈老师的带领下,展示他们学到的东西。安德一脸激动的穿着常服(衣服上还沾着刚吃的薯条上掉下来的番茄酱),站在一大群穿着蓬蓬公主芭蕾裙的小女孩儿中间,对着台下鞠躬。

不是我不给他买训练服。真没有卖的。真的。到了专门的店里,小女孩儿的衣服争奇斗艳的摆满了整个店面,带亮片儿的,带渐变彩虹的,带独角兽装饰的,冰雪奇缘主题的... 我问有小男孩儿的芭蕾服吗?店员往后一指——可怜巴巴的角落里放着几件体操服——还都不合身。

从小孩子们在舞蹈老师带领下做的第一个动作开始,我的脑子就嗡的一下,几个月前的担忧变成现实:安德的动作跌跌撞撞,马马虎虎。其他小女孩儿一板一眼的跟着节奏做动作,安德就仿佛是第一天来上课一样在后面歪歪扭扭的跟着做。虽然脸上带着和其他小女孩儿一样的骄傲的笑容。

老师给每个孩子都发了评定表和结课评语。照例是一连串赞美之词:安德和第一节课比起来有了怎么样的巨大进步,如何的跟随老师的指令做动作,善解人意,关心同学……然后结尾的时候轻描淡写的加一句:部分动作还有待加强。

辛苦了,老师。能找到这么多夸他的点可太不容易了。

这咋办?

在我们焦头烂额之际,等同于魔戒里的甘道夫,星球大战里的尤达,古希腊戏剧里的解围之神一样的存在登场了。

大家掌声欢迎东北妇女的智慧之光,惯孩子大师,孩子他奶奶,我妈。

老人家的富有启迪性的智慧话语,一句话就给我震住了。

“你现在能在冲澡的时候洗脸了吗?”

接下来的部分我们做一个电影化处理,请大家想象以下的过场:

镜头淡出,黑屏。音乐淡出。

屏幕左下角文字出现,伴随打字机音效:

“东北某市 199X年”。

那一年我六岁,我不敢在冲澡的时候洗脸。

正常洗脸是没有问题的。冲澡也没问题。但是我不敢把脸放进莲蓬头的水流下面,尤其不敢在这个过程中抬头。每次这样做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我的父亲对此颇为不满。一直觉得我在故意捣乱。在公共浴池里给他丢人。就总是会严厉的呵斥我,让我赶紧过来冲干净回家。我也总是会僵持着不做,一直到最后放声大哭为止。

不仅如此,我的运动能力一直都很糟糕。无论是力量,耐力还是身体协调性都是全班垫底。自卑情绪一直伴随着我,一直到上高中——其实高中情况也没有什么改善,只是单纯学业压力重了,大家都不在乎这种事情了而已。

父母也为此很着急。足球,篮球,跑步,羽毛球,基本上那个年代有的花样都带我试过了,哪一种都没有激发过我的兴趣。我厌恶任何对抗性的运动,没法领会模糊的规则,无法理解一个动作什么时候算“积极拼抢”什么时候算“打脏球/套路脏”。也无法体会运动带来的任何愉悦:对我来说运动就是忍受身体从平静到不适的过程,最后总是要以精疲力尽结束——乐趣究竟在哪里呢?有这个时间,读书不好吗?读书让我高兴,玩电子游戏让我高兴,运动从来都只会让我痛苦。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我的运动能力和普通小孩儿脱节越来越严重。因为很多动作,比如运球,投篮,上篮,在按照体育教学大纲规定,老师应该教授的时候,除了我之外的所有小孩儿早就会了。体育老师按照教案去教基本动作只会换来小孩子的嗤嗤嘲笑——所以通常体育课的教学部份也是草草收场,大家早早进入最后一步,分几波人打对抗赛。只留下我在场边和看流川枫们打球的星星眼的高中女孩子站在一起——当然女孩子通常是一眼都不会看向我的。

按照通常的故事情节,我应该成长成某个惊悚片的主角,或者某个心理扭曲,只想要毁灭全人类的邪恶反派之类的。可惜并没有(画外音:喂哪里可惜了啊

后来莫名迷上了吉他。虽然小时候也进过管乐队,学过管乐器,但是也只是会带来痛苦而非愉悦,最后还是放弃了。然而中学时期却突然对乐器着迷了起来,开始自己用莫大的热情鼓捣。后来交到了新的朋友,还组了个乐队在学校里演出。慢慢的整个人也开朗起来了。等上了大学,就俨然是一个正常的年轻人了,有会互相开玩笑的朋友,有社交活动,甚至也有女孩子开始用星星眼看我(我的队友,太太,一家之主,孩子的妈凑过来表示欸你这块儿详细说说呗。我就不,开玩笑这送命题我看不出来?)

后来工作,结婚,生娃之后,更是人到中年迷上了健身。肌肉逐渐长出来之后身体的协调性和稳定性都大幅提升了,队友,太太,一家之主,孩子的妈经常会跑过来在我身上一边啧啧啧一边捏来捏去。还和健身教练开玩笑说我老公说他年轻的时候协调性和力量都是班里最差的。教练一脸严肃的说,那现在肯定不是了。

是啊,我现在肯定不是了。

虽然我现在依然不能在冲澡的时候,对着莲蓬头洗脸。

每个孩子的状态千差万别,并不是总是和游戏一样,有一个又大又亮的进度条在他们脑袋上的。等他们准备好了,可能就准备好了。作为家长也不必太担忧,等他准备好了你会知道的。

况且就如同冲澡的时候用莲蓬头洗脸一样。现在做不到,以后做不到,在未来的一生里搞不好都做不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并不会突然天降外星人统治地球,大家统统都笙歌燕舞吃香喝辣,唯独那些不能用莲蓬头冲脸的一律拉出去吃糠咽菜并且接手维护由刚毕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在职研究生用C写的代码而且每个功能都有严格的截止日期。伴侣也不会因为有一天突然发现你不敢跳蹦床就觉得你辱没了家族荣誉,抱着孩子跳海自杀。有些东西落后了就落后了吧,实在不行就算了。真的不爱运动的话也没关系啊。

我就是有弱项,我就是有些地方做的比别人都差。我就是不敢跳蹦床,我从小到大都不敢。

那又怎么了嘛。你不用处处都比别人强的。甚至连一处都不需要——就算一个人处处都比别人弱,最后也能度过顺遂的一生的概率也不低。

很多努力或许是有用的,或许没有,或许有用但没必要。我们无法知道。孩子运动很差的时候,作为父母我的焦虑,恐慌,担忧都会让孩子更好吗?会缓解我自己的不良状态吗?都没有。

我给他报的那些班最后都在他的大运动发展上起到了作用吗?我不知道。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最后孩子也会借着在学校里和同学疯玩的机会和学校的同僚压力而同样达到和现在差不多的水平吗?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如果我坚持不懈的逼迫孩子去做他不喜欢的运动项目,最后会不会获得一个运动能力能追平其他人但是远远比其他的孩子要更闷闷不乐的孩子?

但是,古尔丹,代价是什么呢?
--- 格罗玛什《魔兽世界》

有些珍贵的东西或许是不能量化的。我们都知道买椟还珠的道理,还要嘲笑那些买下木头盒子,丢掉珍珠的人。但是若我们是故事里的人,真的能一眼看出哪些是木头盒子,哪些是珍珠吗?毕竟木头盒子精美,直观,唾手可得,通常还带一个让人安心的巨大的进度条;而珍珠看起来土土的,也许值钱也许不值,最最悲惨的是,大部分在国内长大的一代人可能从没见过,根本不具备评判珍珠价值的知识和经验啊。

后来,我们不再盯着安德和别人的差距看了。我们依然会送他去上各式各样的运动课程。包括爵士舞,体操,搏击,足球和棒球。并且为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进步而欢呼雀跃。

他的运动能力变得很好了吗?还没有,或许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又或许后半生都会和平均水平有差距——但是他热爱运动吗?我觉得是热爱的。每次参加完课程,都有一张红扑扑的,满是笑容的脸,呼哧呼哧喘着气,对我们手舞足蹈:喔喔喔刚才我的抢断你们看到了吗!大力射门!

看到了,看到了。

虽然两秒后就被人断走了而且你跑了半天也没追上。那个射门完全就是蒙进去的。

但是还是真他妈棒。

尾声

之前煽情煽的已经挺满意的了,本来文章就应该在这里结束了。可是安德突然主动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周末可以去玩蹦床吗?

行啊行啊行啊一百个行啊。这种自己往枪口上撞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所以我做了一点功课,确认了一下是因为他的同学有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蹦床游乐场玩,里面都是专业级的蹦床场地。就是那种杂技运动员玩的蹦床,还有各种与之相关的娱乐项目。同学回来当然和其他小朋友吹嘘了,把游乐体验吹的天花乱坠。安德就动心了。

我在网上订了一个半小时的使用时间,想了想暗搓搓改成了一个小时。万一蹦十分钟就哭声震天的吵着要出来呢?根据以往经验推测,这搞不好是大概率事件。

于是当天就做好了随时反悔的准备出发了。我脑海中已经盘算好了要是他哭咧咧的甩手不玩了,接下来应该去哪儿玩。应该用什么样的甜食安抚他脆弱的心,应该怎么变着法儿的鼓励他,让他不要灰心丧气,让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弱点和长处,勇于挑战自己跳出舒适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等等。

结果他跳的可开心了。

开始安德还有点拘谨,小心翼翼的试探。几分钟后就欢畅的跳起来了。

我脸上努力在维持一个淡定老父亲的人设,但是内心恨不得冲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抓住他们的肩膀前后摇晃: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我家孩子不是个运动白痴!他在跳呢!他没有哭!他玩的高兴极了!他玩的高兴极了啊!

也不知道是受他鼓励还是怎么着,我自己也尝试去跳了一会儿。

开始大脑完全无法适应加速度,每次从空中落下都让我寒毛直竖,心里很害怕,觉得这简直就是我翻来覆去的噩梦的具象化。但是二十分钟之后,似乎大脑就适应了,开始慢慢分泌起多巴胺来。于是我,一个三十多的中年男性,和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在给零点八到一点六米的儿童蹦床区,嗷嗷鬼叫着,不停向对方炫耀自己刚学会的新把戏。好好玩啊。之前怎么不知道这玩意这么好玩。好像我自己六岁之后就没再跳过了。

大汗淋漓中,我仿佛看到了东北妇女的智慧之光,惯孩子大师,孩子他奶奶,我妈的半透明影像在空中飘着,用满意的神情看着我们,仿佛在说:

“你看看,只要你往北走,甭管走哪条道儿,最后不都能到华联商厦么。”

(部分细节存在夸张和艺术加工,已征得当事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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